台北往巴黎的長途飛機上,夜已深,只有飛機的引擎聲嗡嗡作響,四週一片寂靜黑闇,我十分熟悉的感覺。機艙的黑暗中,每一個獨立發光的螢幕,都是一座孤島。
小時候的我,相當怕黑,全家從淡水開車回台北的夜晚,父親開車,後座擠著四個兄姊,母親抱著我坐在前座。眼前彎彎曲曲的山路荒涼沒有路燈,陰鬱的雲遮住了月光,一叢叢濃密黑色的路邊雜草,隨著車燈的照明,由兩側飛快的撲來……到現在那景象仍讓我心驚。小小的我雖然坐在母親的腿上,但是我一軰子仍記得,那種即使被呵護著卻仍心慌無助的感覺……怎奈,快年近半百才瞭解到,那就是我命中必須使盡力氣跨過去的坎。
父母親情於我,有記憶以來,是那麼的咫尺天涯。我是人群中的孤島。
喧囂人群裏,凝結在無聲殘忍的時空中,與世隔絶的孤島。
機艙內,螢幕中播放的電影,跳出一段話讓我不禁淚垂不止:
阿波羅十一號的太空人, 麥可 科林斯,在執行登月仼務時,放下阿姆斯壯及艾爾德林登陸月球後,獨自一人留守於登月小艇的駕駛艙中,繞行月球軌道。當他來到月球的後方時,也是離地球最遠的點,沒有一絲光線,沒有任何聲響,與地球連線的無線電波也瞬時切斷,那是一個沒有任何人到過,覺知過的地方。
被黑暗呑噬的他,不禁流下男兒淚……當他再次見到光亮,他卻又更止不住地潸然淚下。在座艙中他寫道:
“I am alone now, truly alone, and absolutely isolated from any known life. I am it.”
— Michael Collins, Carrying the Fire: An Astronaut's Journey
現在的我,孤身一人,真切地孤獨,絶對地孤立於世界上所有已知的生命之外。我,是孤獨。
— 麥可 科林斯 « 太空人之旅 »
兒時的好友,睽違30幾年後重逢,笑語如珠的告訴我:別人都開車,而妳,是開火箭的…rocket girl
那是我聽過最可愛幽默的恭維。心裏滿溢的笑意,卻也難以撫平我心中那份無法道出口的蒼涼……
一年後,我在機艙孤島中看到影片中的這段話,熱淚滑下臉頰的同時,不禁驚呼:是的,我去過月球的背面……我曾經處在無重力狀態下,無垠的闇黑絶望,寂靜無聲的鬼域中,穿著與世隔絕的太空裝……孤身一人,被流放於人心的最黑闇深處。
Yes, I am a rocket girl.
Комментари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