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國留學時代的好友,突然過世。雖然之前知道他在接受化療,但是尚年輕力壯的我們,一直熱切地覺得他一定會痊癒。 大夥在網上查過,他這種心包癌雖然極稀少嚴峻,卻大有痊癒的機會。就在他過世的前兩週,大夥仍開開心心地相聚了一星期。煮飯,聊天,打球,遊戲,林中漫步…然而,兩週後的星期六早上,他太太卻捎來簡訊,告知他已於夜裏離去。帶著震驚與不捨, 我必須搭火車南下去送他最後一程。
望著鏡中掛滿淚痕的自己,頂了個兩年沒有修剪丶向來都是用髮簪一股腦盤起,放下來才知道已經長到快及腰丶比鬼還難看的頭髮。我不想盤著頭髮去送他最後一程,就是不想。那和他年輕時欣賞的我,差太遠了。生了兩個小孩,媽媽的生活,已經把我曾擁有的光芒耗盡,猶如一顆被磨損的寶石,再也看不到那往日曾有的璀燦。更令人懊惱的是,前一天在電話中探出,他牛津時代的 flat mate 也會出席告別式。 那是我曾經如痴如醉丶腦漿溶掉似地愛過的花美渣男,永不變老的 Dorian Grey……而我,被柴米油鹽磨得只剩一臉狼狽。
匆匆在網上買到九點四十的火車票,送完小孩去上學,我衝出家門,坐電車到里昂車站。在電車轉到火車站的地下街,有一個只有兩個座位的快速理髮店「泡泡沙龍」。雖在法國生活近二十年,我去美容院的次數不到三次。簡短的告知我的火車時刻,師傅表明時間不是問題,二十分鐘可以搞定。坐下,看著眼前照透我整個人的鏡子,自己狼狽的模樣,眼淚…𥰡簌地掉下來。悲從中來。「修剪到肩膀下吧」我說。只見美容師熟練地剪下一撮撮長髮,修齊、吹直。在鏡中,我依稀又看見了自己往日的輪廓。
火車上,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流過。一起聽過的音樂,跳過的舞,走過的街道,流連過的小酒館,他眼眸中的讚賞,他的告白,他的話語,我們的笑聲。
是的,我來送你了。謝謝你,讓我看到了那糟糠外表下的,美麗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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